雨醉青蔷

我没事,我很好。感谢还在关心我的人,冬天过了就会回来。

【自爆认领】【元宵蒙面9:00】祖宗十九代

是的这篇文是我写的!!!!没有想到吧啊哈哈哈哈哈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其实纠结了很久,领回来的主要原因是因为错字太多了虫儿太多了领回来改一下捉一下啊嘎嘎嘎嘎嘎。这篇居然是我写到目前为止热度最高的一篇文呢,果然这种沙雕风格格外吃香吗?好了认真说总而言之谢谢小可爱们的喜欢和鼓励!!!!

爱你们哦啾!




元宵蒙面17h:

一号梗:前世今生

A组02



我叫章远。

我祖宗十八代都是gay。


【一】


我叫章远,是市中心海城大学的学生。


如今月黑风高,寒蝉凄切,粼粼月色洒向学校后面情人林里面的那片情人湖。

我和我心仪的女生何洛并肩坐在情侣长凳上,干劈情操到了火候,酝酿感情渐入佳境,女神的小手指羞涩地勾住了我的手指,而我开始绞尽脑汁想我们第三个孩子的名字。

叫三丫是不是有点太随便。

女神眨巴着一双大眼睛,望着我欲言又止,含情脉脉:“其实我一直想问你……”


我说不用问了,爱过,救你,保大的。

女神噗嗤一声笑了,樱桃小嘴编贝齐齿,对着我念出一个名字:“林风……”

我:“……”

我要打烂我和林风宿舍下那个算命的,打断他仅剩的门牙剃了他仅有的头发,按着他的那双没削对称的假腿让他把上午二百大洋卖给我辟邪的黑狗屎吃下去,问问他哪只眼看见我时来运转流年大吉桃花泛滥成灾。


我慌了,握起女神的手说:“不,别告诉我你喜欢的是林风,你已经是这个月第三个了,看在我刚请你吃了麻辣烫还加了午餐肉的份子上,给我个面子成吗?”


“我不喜欢林风学长啊。”

我在心里给刚才那算命的上了三炷香,险些喜极而泣:“那你问。”


女神撩了撩耳边的长发,有些不好意思地加了一句:“我怎么会和你抢林风学长呢?”

我:“……”


“那个,其实我想问你很久了,就是你和林风学长,谁是上面那个谁是下面那个啊?我跟我闺蜜赌了三杯网红奶茶呢……”何洛的眼睛亮亮的,“如果说单看脸的话,那毫无疑问林风学长是下面那个……但是如果看身材的话,你看,林风学长又会击剑他还健身,还是学校跆拳道社的主将,啊当然了,他为爱甘愿做受,也不是不可能的。”


昨天我翻墙去听崔健的演唱会,他唱他的心在疼痛,像童年的委屈。

对面樱桃小嘴一张一合还在叭叭叭,我微笑着舔了舔后槽牙。


林风。

我竹马,我发小,我同桌,我绯闻男友,杀千刀的林风。


回到宿舍,正看见林风肩上搭着一条白毛巾走出来,发梢上滴着水珠,神清气爽的一张仙男脸,憨厚老实的一脸二哈笑:

“章远,你回来啦。”


我微笑,等着对面儿那货哪壶不开提哪壶,果然就听见他问:“今天约会顺利吗?”

我看了眼表,大情人节,赶得上看7点的新闻联播,你说我顺利不顺利?可我没戳穿他,像小时候那样摸了摸他头毛问:“你呢?分得怎么样。”


他用他那张仙气鼎盛的脸笑得一脸憨厚:“分了。”


我脸快被自己笑酸了:“今天分了几个呀?”


他还是一脸老实:“三个。”


“嗯。”我手下发力,把他好不容易吹干了的头毛揉成鸡窝:“真乖。你踹姑娘还带组团的?你怎么不偷个塔回来呢?”


我忘了他不玩儿王者,只玩儿吃鸡,他茫然了一下老老实实地回答我:“订餐厅挺贵的。”


我一口气没提上来。

他看着诚恳的快把发票给我拿出来了,小心翼翼的盯着我破碗一样的脸:

“章远,你是不是生气了?我不是故意要晚回来的。我本来都安排好了,四点半分一个,五点半分一个,六点半分一个……谁知道一个来晚了一个来早了,俩人在餐厅碰见打起来了,头发都抓掉了好几把。”


“……”

古人那话怎么说的来着,旱的旱死涝的涝死,古人诚不欺我。

我章远的恋爱问题,已经和精神没关系了,是尊严的问题,关乎我和我最初的倔强。

我深吸一口气,微笑着说:“何洛答应我了,我俩在一起了。”

林风愣了一下,然后微笑如常:“没关系,一个星期我就会把她抢过来的。”


说着越过我,拿着晾衣筐去阳台。

我看着他分外贤妻良母的背影,叫住了他:“林风。”

他回头,我认真的想了想,很诚恳的说了一句:“你大爷。”

 

此情此景这句话并不是脏话,只是没有更适合的语言来表达我此刻的心境。

 

林风笑的一脸憨厚,还带上了几分浓浓的思乡之情:“……大爷他挺想你的,你去年不是说喜欢他做的腊肉吗?他今年也给你做了,让你打包带回学校吃。”

 

是我词不达意,我反省,我纠正,我想了想,换了个更准确的说法:“我槽你大爷。”

 

“……”林风那张俊脸上终于浮现了一点为难,看起来生怕伤害了我脆弱的心灵,“章远,我觉得这样不太好,因为你看我大爷就是你大爷,所以你这样说很不尊重长辈的。”

 

“……”

我趁他下楼买辣条,一桶热水浇下去。

 


【二】

 

第二天一早,我去学校楼下摊煎饼果子,带两个鸡蛋装裤兜里。

单摊皮两块五,加果子三块五,我手急眼快抢到了大娘新捞出锅又烫又脆的果篦,从裤子里掏出俩鸡蛋,望着我手心那个黑不溜秋的冷冰冰的东西,和摊煎饼果子的大娘面面相觑。

我:“……”

对面大娘手持铲子,一个鹞子起落,满眼“你是来碰瓷儿的吧现在学生就是不学好听说李家的小子抽上了烟王家的女儿堕了胎现在真是世风日下道德沦丧啧啧啧啧”的神情。

我百口莫辩。

平心而论,我从小到大也没见过长得这么像鸡蛋的铁。

我对着天空,由衷的发出一句感慨:“林风你大爷。”

这次是脏话。

 

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我竟然把那只铁蛋留下了,现在回想真是神使鬼差。

或许是实在没见过做工这么逼真的铁蛋,每一个浑圆的弧度都和真正的鸡蛋一模一样,听闻祖父年轻的时候喜欢捣鼓文玩和舶来的工艺品,可是真把这么个寓意诡异的东西供在他案前,我又实在怕他托梦我,一时也不知如何处理,便在洗澡的时候随手放在了洗衣服的筐里。

 

十分钟之后,我对着面前这个大红袄羊角辫五彩头绳还哇哇怪叫恩公的诡异生物默默思考人生。

 

“恩公,恩公您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眼前的生物,大红裙子铁蛋脸,五颜六色的五官变换着亮丽色泽,抱着我校服裤腿发出感人的号哭,“恩公,我是您今晨相救于铁锅之前的铁蛋精啊!”

我揉着眼睛,想掘了黑格尔的坟,把他拎到这玩意儿眼前来,问问他什么叫存在即合理。

 

“恩公,恩公,您真的不记得我了吗?我是您的蛋蛋啊!”

我挤出一脸和善微笑:“我知道了,我救了你,也不用你报恩了,你要是真想报恩,你不是个蛋吗?发挥你的老本行,圆润的滚出去好不好?”

 

“那可不行哟,我们铁蛋精知恩图报,都是要以身相许的。”

铁蛋脸的生物一脸扭捏的绞着裙角,“您不行的话,您男朋友也可以的,我刚刚在客厅里看了他照片,他好帅的……”

 

我忍无可忍,一把拎起生物椭圆形的蛋尖儿往阳台走去。

“哇哇哇哇我开玩笑的啊!”

那生物在我手中不住的挣扎,“恩公我是来给您排忧解难的,我们铁蛋精在妖怪界都号称解语花的,您有什么烦忧可以跟我说可以满足您一个愿望的啊啊啊!”

 

我心说你刚才不也看见了么,老子生活美满,男友脸帅器大活儿好,我有什么烦忧。

“等等,等等,我知道恩公您的忧虑!”那生物挥舞着它的小短胳膊拽着我已经伸出去的手,“您家,您的祖宗十八代,都是gay,是也不是,是也不是?!”

 

我的动作顿了一秒手不由得也慢慢的松了下来。

“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那东西在我家的阳台上,红裙一扬,分外嚣张,“你就说是也不是吧hiahiahiahia。

我脸色铁青,和这东西四目相对,一瞬间竟分不清谁更像铁蛋些。

 

被这东西说中了。

这是我家族的诅咒,也是我这一辈子不能释怀的隐痛。

我家祖宗十八代,全他妈是gay。

 

“我就说有这么个神奇的家族,今天真是涨姿势了!”

四只鲛人烛泪光莹莹,神案佛垄前供得紫檀香寥寥。

那生物自来熟的一把挣脱我臂膀,我一脸黑线,将陈旧的瓜果换下,望着眼前雕龙盘凤的三层佛垄。

 

其实祖宗十八代是个不严谨的说法,想也知道每一代先人都是弯的要如何绵延子嗣,奈何家谱上稍有名望建树的一代全是清一色的基佬,倒反而是取向正常的默默无闻,一辈子老实巴交娶妻生子,因此难免就给人以“祖宗十八代全是弯的”之错觉。

 

然而只有我知道,“祖宗十八代”这个说法是没毛病的。

几位玄祖年轻时打拼四方挣下偌大家业,到了晚年自觉后继无人,多了个有益于社会和谐的嗜好——“领养孩子”。

领养的这一代生儿育女没毛病,神奇的是只要被他们领养过的子女,生出的孩子无论是男是女又无一例外的是弯的,只得又走上领养孩子的老路……

如此子又生孙孙又弯,子子孙孙无穷尽也,以至于最后我那张镀了三层金的家谱上出现了“隔代一弯”的旷世奇景。

 

像我的祖父,大名鼎鼎的“冯庸大学”的创始人,冯德麟的后人冯庸晚年时收养了一对儿姐妹,其中一位很不凑巧的恰是家慈。所以我甫一出生就被批上了“爱好男而前程似锦”的命格,比愚公他们那一家的子孙安排得还明白,可以组团抱头痛哭。

 

我恨这被安排得过于明白的命运。

 

“其实我觉得这也挺好的。”

那生物在最初还抹了把同情的酸辛泪之后,下一秒就捧着我和林风的那张合影流口水,明晃晃的捧到了我面前,“你瞧你男朋友长得多帅啊!”

 

我磨了磨后槽牙,对了,林风,我的死对头林风,我改变命运之路上的寿山石林风。

 

林风自小和我一个院儿里长大。

这小子和我的恩怨,大概可以追溯到初中我长到一米六时,他率先窜到了一米七说起,不,应该更早,从我某一次冒着挨扫帚的危险偷出来爷爷珍藏的木剑,兴冲冲地找到院儿里的孩子要和他们玩儿山大王杨子荣,脑袋上却被他盖了他家蒸馒头的大红屉布,强娶作了压寨夫人开始。

 

关于我家遇隔代必弯的诅咒,前人可谓操碎了心肝,做出过许多不朽的努力,岁月更迭,长江后浪推前浪,黄鼠狼下耗子,到我们这一代长辈们已经彻底看开了。

我母亲和她那个同样是冯姓的妹妹合计:反正注定要弯,还不如弯在自家人手里,找一个知根知底的将来少受欺负,从小凑在一块也能培养出点感情。

就仿佛天要想吃冰下雹子一样的凑巧,林风就是那一场“及时雹子”,于是乎光荣的成为了我的“对家”。

 

我真是谢谢她们的好心。

 

林风和我不同。

这一贯叛逆的大虎子在这件事情上格外的乖顺而顺从,从不瞎折腾。安安稳稳、本本分分的做着我的未婚夫,规规矩矩的和我考一所初中、一所高中、一所大学,认认真真地把我当媳妇来疼,从小学时省钱把小朋友们最喜欢吃的葡萄味螺旋果冻让给我,到初中时因为我跟人打架,高中时情人小树林里的告白,一步步稳扎稳打、水到渠成。

 

我阴沉着脸说,“一点都不好。”

 

“这又是为啥?”那东西自顾自的换了称呼,“章小远,你到底在墨迹啥?”

 

“我不是gay。”我面无表情的仰起了直男骄傲的头颅。

 

“上一个这么跟我说的还是王尔德。”那东西说,“你本身是直的和你的爱人是男人这有什么冲突吗?”

 

我:“.......”没有冲突吗?

 

自从高中拒绝了林风的表白之后,我开始把妹。

林风对此有没有伤心有没有消沉,我并不清楚,因为他消失了好一段时间。

等再次出现的时候他已经换了一副野山鸡一般骚包的行头,开始和我抢妹子,我把哪个他抢哪个,抢过来也不好好珍惜,等到我振作起来有了下个目标他就一脚踹了来和我抢新的,最后十个我爱上的妹子会有七个喜欢上林风,剩下的三个诡异地认为我俩是一对。

 

“我明白了。”那生物换上一副正襟危坐的架势,对我伸出手来,严肃的跟我说:“恭喜你,抽中了历史监督管理局的穿越大礼包。”

 

“......什么局?”

 

“历史监督管理局年终大促,全世界4G免流量,童叟无欺。”

那东西清清嗓子。

“由于很抱歉上午毁了您的煎饼果子,我们铁蛋族的族长自作主张为您报名参加了这次抽奖,二等奖是无限量穿越大礼包一份,你还在烦恼自己的性取向吗?回到过去改变你先祖的基因组合吧骚年!未来在向你招手,曙光在前头!”

她念出了类似传销组织头目的中二台词。

 

我:“……”

我真的不能单纯的要回我的煎饼果子吗?

 

“所以为什么是二等奖不是一等奖?”

 

那生物回头看了我一眼说:

“当然,您也可以就此放弃挣扎直接领取我们的一等奖——“真男人没有什么问题是一炮解决不了的一炮不行就两炮”性福大礼包,其中包括无人岛七日游船票,前【哔——】腺按摩仪、扩【哔——】器、十二套白玉复古镂空假【哔——】具,啊当然了对于复古风格不满意的话我们还有远红外【哔哔——】组套可以替换,或者也可以选择插电【哔哔——】十二小时续航,此外还有颗粒型凸起避【哔——】套,情趣皮衣和s【哔——】软鞭,汉宫坊特别赞助的红宝石【哔——】夹十二对,还有……”

 

“停停停停停……”我听着那一串消音连连摆手,只觉得死亡的恐惧扑面而来,“二等奖就二等奖吧,你刚刚说那个基因排列组合是怎么回事?”

 

“根据我院权威教授欧阳贞的最新研究,历史关键时间点上人物行为的变化会对家族的基因排列组合产生非常大的转变。”

十分钟后,我和那生物狗狗祟祟地猫腰行在校园后一条僻静的小路上。

我心里吐槽了下欧阳贞这个名字,怎么听着这么不像好人呢,怎么感觉是那种只会大忽悠瞎搞热情的傻逼红口白牙的害死了很多人呢?

 

“鉴于您家族的情况比较特殊,决定性向的那条基因组合现在不是弯成蚊香的问题,它已经缠成一团乱麻了,不是还捋不捋得直的问题,是还能不能解开的问题。”

那生物放下闪着蓝荧光的ipad做纠结的掏心状,“你能懂吧?”

 

真是谢谢她如此生动的比喻。

 

“不过呢,为了客户体验,我们自发的给您降低了难度。换成人话来讲,您不论穿越回哪个朝代,只要掰直一对,就算成功。”

此时我们已经行至了小巷深处,那生物伸手拍拍面前铝制的垃圾桶盖:“请吧,章小远。”

 

“……你们还能换个更不正经的穿越地点吗?”

 

“经费有限,多多理解嘛。”大红裙子的铁蛋趴在垃圾桶盖上冲我笑眯眯的,“经费全都用来保证流量了,绝不可能出现缺胳膊少腿的情况。当然啦,你有洁癖的话,现在放弃也来得及。”

 

我双手紧握成拳:“我愿意。”

据我所知,老家的酒席都已经摆好了,三天后就是我的十八岁生日。

如果十八岁我还不能带女朋友回家,那老家人绑也会把我绑进林风的洞房,他一身大红袄我一身绿旗袍,我俩胸前别着大红花骑在同样别着大红花怀了七个崽的母猪背上走进村口,一拜天地二拜高堂,那画面想想就酸爽。

 

我死命攥着垃圾桶盖,像攥着自己的命运。

再者,赌上我章远的学霸之名,我就不信还掰不直一两个基佬了?

 

“好吧。”红裙铁蛋精拍拍双手,格外财大气粗地在我眼前挥了挥,“说吧,想回哪个朝代?只要是你族谱上有的,只有你想不到,没有我穿不回。”

 

我抿了下唇,思索道:“民国吧,祖父那一代。”

听闻祖父冯庸和我性别为男的祖母罗浮生年轻时都曾有过婚约,后来为了彼此退婚。有现成可攻略的npc,做起任务来要容易很多,这是穿越游戏的常识。

那铁蛋掀起了垃圾桶盖,一阵刺目的黄光闪过,等目光再清明时,一辆黄包车粼粼自我头顶上飞驰而过。

 

【三】

 

民国,1919年1月。

初秋的雨滴浸润在夜色里,绵密如软针,这是一条漫长而幽暗的小巷,远方狭窄的一缝之间可见百乐门的霓虹妖娆闪烁,黄包车头的铃铛如水清脆,遥遥莺声浪语,旗袍招展开一朵朵或素或艳的花。

这巷子确有味道,仿佛下一秒就能遇到结着仇怨的丁香,啊不,丁香一样结着愁怨的姑娘。

 

“卧槽你怎么变黄了?”

我震惊的盯着身边那个金黄色黄至流油锃光瓦亮的铁蛋。

 

“这是穿越的后遗症,不要在意。”这东西竟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根烟卷儿,“现在看起来是不是金贵多了?不用担心,外面的人看不见我们。”

 

确实如此,我和这个4000瓦的灯泡如此明显地站在昏暗的巷子里竟没人注意,倒是有一对野鸳鸯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就要开搞,女人被掀起旗袍已经露出了白色的裱花丝袜。

 

“这就像游戏的设定,他们就像游戏里的npc一样,我们彼此处于平行时空,不同的是你能对时空里的事做出细微的影响,以改变事情的走向,譬如扔个小石子,让美人摔在你祖父怀里什么的。”

已经变成黄蛋的铁蛋冲我潇洒的一挥手,“给你2333333万的游戏币,祝你好运了骚年!”

 

“这关乎劳资的终身大事,你严肃一点好吗?”

 

清晨时分,我在一个馄饨摊子前看到了我那已经过世的祖父冯庸。

 

他还是青年人的模样,举动儒雅戴副眼镜,和照片上一模一样。

遇到他时他正自一个馄饨摊子前吃馄饨,清醇鸡汤馄饨嫩白,翠生生的葱花浮着,加麻油和小撮胡椒小撮辣子,看着滑腻鲜美确实诱人。

 

新出炉的馄饨开锅,大片的水汽氤氲在他眼镜上。

水汽退散之后先祖照片上一张熟悉的脸浮现在眼前,可比照片上要年轻许多,打扮沉稳严肃一丝不苟,并无后来皮夹克马丁靴的嚣张模样,倒显得十分年少老成。

 

那是族谱上我祖父的伴侣罗浮生。

我心中一紧,双手紧握成拳,喉咙都要跳出来了。

 

好在两人并无什么逾矩的举动,看起来并不相熟的样子。

罗浮生越过他自铺子前熟练地打包了一份生煎,期间有个碧玉颜色旗袍的女子走过来坐在祖父身旁,也不说话,低眉顺目,自祖父的碗中舀出一点点汤来喝。

罗浮生走之前回头冷淡致意地点了点头,祖父还礼,这便是两人之间唯一的交集了。

 

我的祖父冯庸祖母罗浮生,在那一年还未熟识。冯庸有未婚妻龙家小姐龙文彬相伴,罗浮生有红颜知己洪澜相陪,四个人还在一张桌子上吃过饭。

 

雁回楼秋香色撒银梅花连枝软帘,边沿小溜儿白晶坠子被深银色缎带松松的一束,两家都不差钱,八仙桌上都是顶看不顶饱的看果儿,九瓣莲纹鱼耳炉麝暖兰香渡。

我作为一个知道真相的后人,看他们在那儿不紧不慢的装叉品茶说官话,想到日后这俩在一起,就说不出的尴尬。

 

那一年伊始,这俩还没有丝毫要在一起的迹象,彼此还颇有些看不过眼的意味在里面。

罗浮生嫌弃冯庸太伪君子,太装叉;冯庸嫌弃罗浮生过于桀骜,是个毛儿都没长齐的愣头青。

虽然目前来看没什么危险性,我为了给他们和彼此的npc促进感情,还在街上花了5000游戏币开了个翡翠珠宝铺子,让冯庸没事儿携其未婚妻过来逛。

 

黑色的汽车从军区的院子里驶出来平稳无声。

龙文彬一身嫩碧乔其纱水纹旗袍,发上簪一排水似娴静的茉莉花珠,冯庸以两指闲闲地掀开奶油色的帘子,就恰看见罗浮生骑着单车带着洪澜去放风筝。洪澜水蓝色的百褶裙拂上他裤腿,两人擦肩而过,瞬间即逝。

 

“这不是挺好的么?!”我不理解了,“多好的两个直男啊,后来怎么就弯了呢?!”

不过有一点我没想到的是:我的祖母罗浮生当时居然是年少有为的北平公安警署最年轻的署长。

这和家谱上的历史是不符的。

 

说实话,撇开不敬先人的成分,我对我这位名义上的祖母,林风名义上的祖父,心里着实是有点看不起的。

毕竟祖父是大名鼎鼎的“冯庸大学”的创始人,而罗浮生不过是一个所谓洪帮的小混混。如今看来还并不是如此,罗浮生不过二十几岁就当上了北平公安警署的署长,可见也绝不是等闲之辈。

只是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让他放弃了大好的锦绣前程,去做一个洪帮的小头目。

 

我正在走神,忽而一阵纷至沓来的纷乱脚步,拥挤推搡的人群蜂拥而至,险些把我撞一个趔趄。

1919年四月,学潮爆发。

明朝寒时了,又是一度春。

我和那铁蛋精被人潮挤到祖父家门口的一处偏院,四周都是戎装齐整的警卫,长枪上的刺刀在骄阳下闪着凛凛寒光。

 

院子里是四下无人的寂静,一株朱砂红的凌霄花沉着累累金蕊,自石砖道上蔓延地开出来。罗浮生,面如铁颜如霜,眉刀目剑,提着一个朱漆食盒自官道上走过来,四周的守卫见到他下意识地恭敬行礼,惹得他眉头一跳,可终究是什么也没说,掀了帘子走到里间。

 

淡青荷叶式的均窑香承里燃着上好的苏合香油,像浮凸的花晶枝。

冯庸自那书房里整理着书。近来发生的事情似乎对他没有丝毫的影响,他依旧喝着加蜂蜜的红茶,逗着红嘴沾染梅瓣白的鹦鹉,品油画抽雪茄,只不过不用再去学堂教书。

 

“我的时间不多,长话短说。”

罗浮生说。

打开八宝型的食盒,一壶梨花白,一碗甜酒酿红豆沙汤圆,一碟桂花糕,稍微硬朗些的荤菜,是八宝糟鸭,我听见祖父在笑:

“都是又甜又黏牙的东西,还嫌我不够倒胃口么?我看明白了,你这不是来给我送吃的的,你这是来堵我嘴的啊。”

 

罗浮生回过头来,两人间一时光丝飞舞,我见他抿了唇说:

“我找人搞到了去美利坚的船票,你先去那儿避一避,等风头过了再回来。”

 

祖父一脸有些意外的神色,带着点微微的笑意说:

“……我以为你会是那个最盼我蹲号子的人。”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这种玩笑!”罗浮生有些急了,“你的那些学生早已经在警署留了案底,要查他们祖宗十八代一查一个准儿,一个个都被那些洋人洗脑的不成样子!你知不知道他们都是瞎胡闹!”

 

祖父顿了半晌,眼珠里的神情平静宁和:“我知道。”

 

“你知不知道就现在这样的游行,罢课,小打小闹,他们真以为能折出什么风浪来?真有人撕破脸甩了枪子儿,他们一个个全都得傻眼,你知不知道?”

 

“我也知道。”

 

“你知道你还……”

 

“可他们是我的学生啊。”祖父叹息道,“我什么都不能做,只能挡在他们前面。你可以指责他们荒唐,但你能指责他们是错的吗?”

 

“不过你说的也不错,他们不能改变什么的,他们……还太小了。”

祖父的眼睛有一瞬间亮晶晶的,他整个人在龙檀兰麝中浸润久了,整个人浸润着暗暗温润的雅香,和薄荷烟卷的气味。

 

“真想看看那个时候的到来啊。”

他兀自呢喃了一句,转过头来对着罗浮生又是一脸和暖的笑意:“你给我的不过是一张去美利坚的船票,又不是一张诺亚方舟的船票。我很感激你来救我,罗浮生,可惜,你救不了我。”

 

“你这样的人是……不会懂的。”

 

罗浮生那一日气冲冲地掀帘走了,把红木倦鸟的门扉摔得啪啪的。

 

那一晚黑色的暴雨倾盆,近乎要淹没北大的校门,仿佛是老天有所感应。

四周全是拉起的警戒线,上午还耀武扬威在街上游行的学生此刻面对着军队像是斗败的鹌鹑,湿淋淋躲在校门后。

校门口的石阶上,冯庸一袭青衫席地静坐,暴雨砸下来打在他有些瘦弱的脊梁,和北大的几位大学士一起,以血肉之躯筑起了一道屏障,保护着身后的学生。

几位教授上了年纪,经不住这样的暴雨浇淋,过一会儿就要换班,只有冯庸一人仿佛成了铸在石阶上的石像。

 

冷雨打湿了他的发鬓,他微微闭目眯眼,隔过雨帘,望见了队伍中格外瞩目的罗浮生,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边竟有不易察觉的微笑。

身边的同僚都在低声咒骂,满口的文人酸话,说罗浮生这丧心病狂之徒,围剿北大校园这样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之事,连罗浮生的父亲,现已成三军上将的罗大帅都知避嫌,恐落下后世骂名,也只有极其急功近利之人才会主动参与。

只有冯庸知道,罗浮生只有亲自来。若不是他一马拦着,那全副武装的军队早已经冲进了校园,他们文人这把瘦弱的骨头,能顶得住几回踩踏呢?

正想着,就听得马刺鲜亮行至他眼前。

罗浮生臂上搭着一袭大氅,眉目被雨水映得深邃,他擎着一把厚重的黑色缎面暗纹大伞,伞下足够能容纳两个男人。

他走上阶前,一步步行至冯庸眼前,雨伞为他接落天上的雨水,仿佛故意为了拖延时间。

冯庸的表盘是舶来的好东西,英国货,欧体的数字清晰,分针走了三圈,罗浮生将大氅覆在他背上,细心地蹲下身为他系好带子,叹息一样地说了一句:

“冯校长,何必呢?总统先生爱才,必不会为难于您。”

 

冯庸原本自冰冷的阶上坐的全身都麻木了,有暖意流进了骨头缝,这会儿觉出冷来,开始发抖。他本就瘦弱,这会儿更显出几分稚然来,他忍着上下牙打架,艰难地扯出个笑意:

“和我替总统先生问好,这事儿无需他关心啦。”

罗浮生站在那阶上半晌没说话,几十双眼睛看着他,过了会儿又下去了回到队伍当中。

冯庸的表走了三分钟。

 

三分钟。众目睽睽,北平的天气那么冷,他所能做的,不过是为他撑三分钟的伞,连给他披个衣服,都要借着别人的名义。罗浮生的手在袖子下紧握成拳。

冯庸缩在罗浮生的衣服里,有些狼狈地打了个喷嚏,心想自己现在的样子,约莫是没什么骨气的。

 

“多感人的资本主义兄弟情啊。”铁蛋精在我耳边夸张的感叹落泪。

 

“不对。”我脸色都快白了。


“眼神,那个眼神儿不对,”我有些惊惶地抓住铁蛋精的胳膊,以我半径120的基佬雷达敏锐的察觉到不对,“你信我,快去把那个什么龙小姐龙应台……”

“龙文彬。”铁蛋在我耳边提醒道。

 

“别管龙什么了……赶紧把她找来,要速度,速度!”

在铁蛋鄙视的眼神下,我一个弹弓拐了正要去听戏的龙小姐的车。

黑色的轿车停在北大的校门前时,恰逢警卫队解散,受了惊的学生们像一只只湿漉漉的小鸟,惊惶地飞到警戒线外来接的父母怀抱,人群逐一地散去,校门口渐渐零落。

 

冯庸自那阶前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却因为坐得太久脚下无力,眼见就要跌落在冰冷的水洼里,罗浮生趁没人注意,一把抱起那行将跌倒的人,那架势简直像要把人揉进自己骨头里。

 

冯庸双眼一时对不准焦距,有些空茫地在那人胸口前轻喘半晌,抿唇接过那人指尖送来的药,待气能喘匀,遥遥望见龙文彬的轿车,低声对罗浮生说:

“能否将我送到龙小姐的轿车那里?我今晚要去她的别墅里休息,谢谢。”

罗浮生整个人都僵了一下。

 

两辆黑色的轿车悄无声息地潜进了雨夜。

那一次龙文彬的车行了多远,罗浮生就跟了多远。

 

玲珑公馆下丹砂开一夜,紫藤萝沾染雨滴,开的宛如丛云覆雪,香气绝望又炽烈如云蒸霞染,被雨水浇熄了的烟头零落了一地。

玲珑公馆的灯亮了有多久,罗浮生的烟就燃了有多久。

 

第三天晨雾结霜,冯庸上前与罗浮生说了半分钟的话,他便驱车走了,此后不再来。

 

我看的也有几分难受,在铁蛋精幽怨的目光中只得尴尬强笑:

“这不也挺好的么哦呵呵呵呵呵……”

 

罗浮生走的第一日当天晚上,冯庸就被一早埋伏在公馆外的警卫抓进了监狱。按照百乐门歌女吐瓜子皮声里的原话,还是从龙小姐的被窝被抓走的呢,据说丢了一只鞋,连亵衣都没穿好。

罗浮生快急疯了。

我眼看着这位先祖在那几日没头苍蝇一样满城乱逛,四处找门路托关系,银子流水一样的花出去,跟人陪尽了笑脸折弯了傲骨。他甚至不知道冯庸被关在哪个监狱,每个监狱流水线一样的刑罚,他比谁都清楚。

他当然知道那些传言不是真的,如何会是真的,那个人永远是一袭青衫磊落的样子,一丝不苟得让人厌烦,一身傲骨的人在监狱那样的地方会受多少折磨?他都不敢想象。

 

冯庸被罗浮生救出来是在三天之后了。

他身上没什么外伤,只是整个人瘦得脱了形,一副眼镜在脸上像是架不住,整个人仍缩在那件大氅里,双眼失焦,却还是对来人展了个安抚的笑。

“我没事。”

他对拥着他不住颤抖的罗浮生轻声说,叹息着抚上他背脊。

“……他们有没有把你怎么样?”罗浮生出声嘶沙,顾不得还有人看着,只捧着他的脸不住的摩挲。

 

“没有,也就是不让睡觉。”

 

“那……你睡一会儿?”

 

“好容易见着亮儿了,还睡什么?”

 

此时正逢泡桐花开,扬起的榕絮飞散春夜当中,天上好大一轮明月光,罗浮生扶着冯庸慢慢地走着。

夕阳西下,黄昏藏影。

静寥窗外,曳曳烛光。

分不清是谁先停下,等我回过神,两人已经纠缠缠吻在小巷里,像两只彼此撕咬的兽,润泽水声中却有哭腔。

罗浮生喘息着紧拥住怀里的人,低声轻笑,一出口仍然是痞子口吻说:“你当天若是在我被窝里,我是决计不会让你被抓走的。”

冯庸紧紧拥住他肩膀,带着点颤意呢喃道:“我杀了人……罗浮生,我害死了人,我害死她了……”

这事我知道,龙小姐龙文彬在冯庸被抓当日,有枪支走火失手打死了她。

“不是你的错。”罗浮生阖目叹息道,“不是你的错。”

 

此后罗浮生辞去了警署的工作,开始在洪帮做小混混的头目,每天混吃等死的过日子。

按照他的话说,用枪指着心爱人的脑袋的事情,他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


乱世当前,离乱人不如太平犬。

他发现,北平公安警署的署长,竟还不如洪帮的一个小混混能保护心爱的人。

因为游戏系统的缘故,之后没有支线攻略的几十年快进,我看他们相伴走过余生数十年,蜜糖色的往事在我眼前浮光掠影一般的过,直到最后六六年开始的那场灾难,也没能将这两个固执的老家伙分开。

我看到祖父逃往台北,一直看到自己出生,和铁蛋精挥手,说下一个。


【四】

北宋年间。

皇宫。

 

重檐飞阁,冠佩如雨。

大殿内金银交织七盏琉璃灯树掺了十足的香料,翡翠色烟云夭矫沉薰,青女颜色纤荷纹路的宫女迤逦穿行其间。

 

“宋朝真是有钱。”我感叹道,小市民思想作祟,恨不能拿起个装葡萄的雕花银盘。

凤炉香雾袅娜,氤氲琼蕊宫香。

我极快地在御座旁找到了那面如冠玉的人影,我声名显赫的外租——镇北侯齐公爷。

 

齐公爷大名齐衡字元若,也是我家谱上格外光辉灿烂的一笔。

齐衡此人丰神俊秀,生母乃是平宁郡主,当今太后的重孙,科考时进士,后从士大夫,最终官至文渊阁掌事,晚年受当时的官家册封,有护国柱石之名,可谓跌宕传奇到了极致。

 

单看生平履历,或许会觉得这不过是个勤勉本分贵胄出身的宋朝官吏的生平。

然而北宋年间出了档大事——端王篡位,试图改朝却未换代,齐公爷当时最大的靠山太后一脉被连锅端,他以一己之力保得家人平安不说,之后得到的官爵封上,皆来自之后和他有隔代仇的这位皇帝。

 

可是如今单看这位小公爷,还未能看出如何的不妥。

他每日赏花逗鸟读书,闲逛吟诗作赋,虽不染黄赌毒之类的恶习,然而也是典型的富家公子的浪荡生活,每日里闭眼睡觉睁眼吃饭,安安心心做个众人口中盛传的妈宝。

 

平宁郡主让他娶县主,他半梦半醒间眯了眯眼,也就哼哼两声,不说娶也不说不娶。

平宁郡主雷厉风行,从官家那儿拿到赐婚的圣旨直直的怼到他脸上,他拿起来看了两眼再不过问了。

 

相反的我倒看那位生下他的祖先平宁郡主有点神经质,自己生的八尺大儿子肩能扛手能提,她看他好像在看个水晶花瓶子,眼珠都不错一下,恨不得能把他锁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教他绣花一样。

家中老爷久在官场,看不下去奉劝:“孩子这么大了,你总这么看着也不是个事儿啊,让他出去能怎的,还能被坏东西勾走是怎么的?”

平宁郡主闻言愣了一下,半晌竟然掩面号啕大哭起来。

 

我是不知道她有什么可哭的。

我跟那铁蛋二十四小时跟防贼一样的盯着齐衡,没看出他有任何要弯的迹象,当然了,也没看出任何他有出息的迹象,跟历史上那个齐公爷大相径庭。

这么个人日后竟然有那样大的造化,是真的发奋图强,还是只是时运所造,祖坟冒青烟?

 

齐衡被自己的母亲关得无处可去,又似乎不太乐意和同龄的公子小姐游玩,宁肯在家哄孩子玩儿。

他似乎特别的喜欢小孩子,年幼的弟妹,或者表亲家的孩子,一个个抱到自己腿上讲故事。齐家基因相当不错,小孩子生得像粉玉奶团子。

齐衡这货虽然是个绣花枕头,然而乍一看也是翩翩浊世佳公子,一身白衣蔚然生光,一口江南腔软语温柔,何处不动容。

他给那些孩子讲《韩非子·喻老》,讲楚庄王一鸣惊人的故事,讲叶公好龙,画龙点睛的故事。

他念:“有鸟止南方之阜,三年不翅,不飞不鸣,默然无声,此为何名?”

那孩子哪里听得懂,只去抓手上的拨浪鼓。

 

“三年不翅,将以长羽翼;不飞不鸣,将以观民则。虽无飞,飞必冲天,虽无鸣,鸣必惊人……”

 

“张僧于金陵安乐寺,画四龙于壁,不点睛。每曰:“点之即飞去。”人以为诞,因点其一。须臾,雷电破壁,一龙乘云上天。 不点睛者皆在。”

 

他念着这些的时候,漆黑的瞳仁沉沉。

 

逐渐的,侯府的小公爷成了被两岁孩子争相嫌弃的存在。

郡主丢了颜面,神色铁青,却咬紧了牙关就是不让他出门,非要等他成了亲才放门关。

 

他自己却不在意,只是觉得有些无聊,只好自己在家练字儿玩儿,我出于好奇凑上去看了一眼,发现他写的是《送元二使安西》,我们这年代小学课本里的诗歌。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他写完猛然朝身后我的方向看了一眼,那镶着金光的瞳仁在灯火下看起来格外锐利,把我吓了一跳,心跳如雷,不会的,我心想,那铁蛋再三跟我保证过他看不到我们的。

幸好他只是瞥了一眼,就把目光收回去了。

 

俄而雨骤。

竹帘上有淡青色的包边,翡翠帘压水色玉透,形状就像是一只只飞不出去的鸟,在狂风里一次次撞上红木的廊柱,发出伶仃声响。

齐衡看那枚帘压良久。

 

“秋凉了,你不要忘记添衣。”

他不知是对谁轻声说。

 

我不知齐衡是不是已经开始在沉默中变态,有一天竟然自鸟笼中拿出他自己养的鸟折断了翅膀,扔到了悬崖下面。

待那幼鸟忍着剧痛好不容易挣扎着飞了上来,养好了翅膀,他却再次折断,如此循环往复。

 

我盯着这个举止令人毛骨悚然的男人。

他却像察觉到了什么,对着虚空莫名的解释了一句:“这不是普通的鸟,这是鹰。”

他又说:“鹰的翅膀必须要如此将养才能飞得起来,否则长大了长得过长,反而会成为累赘。”

鸟的问题解决了,这个男人却越发的让我恐惧。

我很确定,他刚才说那番话是正对着我的方向。

 

虽然那铁蛋精再三地保证过时空里的人物绝不会看见我们,然而她不靠谱不是一次两次,把身家性命交到个蛋身上显然不是明智之举。

更何况齐衡在家闲出了毛病,最近似乎对八卦阵产生了莫名的兴趣,不时地捣弄湖石,用树枝划来划去,照这样下去,指不定哪一日我俩就要现形。

 

月圆之夜,齐国公府请来了扬州城最好的道士。

郡主将儿子关在家里本已心存愧疚,对这类简单的物质要求更是能满足就满足,别说请个道士,就是要把三清观请到家里来她大概也没意见。

我听那道士念念叨叨,想要睡觉,一阵金光闪过,果不其然,我和那铁蛋精在小公爷新鲜出炉的八卦阵里现了原形。

铁蛋那不靠谱的,瞪圆了眼睛,看起来比我还要震惊。

 

“我就说,我身后总有邪祟在跟着我,果然没错。”小公爷抚掌大笑,凑近了我俩问道,“看你俩这造型也不是什么道行高深的东西,说吧,谁派你们来的?”

我一句话说不出来,只有瑟瑟发抖的份儿,那铁蛋精更是看着整个蛋都不好了,我俩简直要共振。

小公爷似乎很快对我俩这没囊气的人物没了兴趣,用八卦阵把我俩逼出来也单纯是为了解闷儿,摆摆手说:“不乐意说算了,以后别再让我看见你们,从齐国公府给我滚出去。”

 

我们俩麻溜儿地滚了。

后来那铁蛋对我说,他那不是八卦阵,是能干扰历史管理局穿越磁场的东西——能干扰现代科技的东西,被他随手造来解闷儿。

齐小公爷真是个可怕的男人。

 

时光飞逝,三五年一晃而过,也就几秒的功夫。

这几年我的好助攻郡主又给齐衡定了门亲事,是门贵妾,是盛家的六娘子盛小六。

 

齐衡一副连挣扎都懒得挣扎的模样。

我心想,她们对齐衡的力量一无所知。

 

族谱上齐衡的配对是伯力,当时的匈奴王子,两人的结合彻底改变了当时的局势,给后世都造成了不小的震动。可是直到齐衡结婚的前一年,伯力这人都没在中原出现过,偶尔有书信来往也是给中原皇帝的奏折,言语间和齐衡也并不相熟。

 

很平常的一天,阳光灿烂。

我和铁蛋不敢去齐衡眼前凑合,在皇宫里漫无目的地闲逛,全当看免费的历史博物馆。

 

“……我家祖上齐衡黑是黑了点儿,可是性格还是很温和的嘛,对人连大声说话都没有一句,绝不会做出什么粗鄙的事。”

 

我话音刚落,宫门就被格外粗鄙地撞开了。

四周喊杀声不绝,被簇拥当中的齐衡齐公爷褪去白衣,一身甲胄,手中还拿着一根滴血的狼牙棒。

我:“……”

 

狼牙棒。

是的我没看错,一根滴血的狼牙棒。

祖宗您的武器什么时候换成了狼牙棒?

你不是书生人设吗?

 

腐朽的王朝被推翻,最后末世的映像停在齐衡染血的玉面上,也不过是一瞬,就泡沫一样的消散了。

锦衣华服的年轻小女孩,笑容慵懒眸眼深邃,被齐衡牵着小手,扶上了王座。

“男子和女子结合,有什么意趣?”

这号称杀父弑兄的十三岁小女孩斜叼着一只玫瑰烟头,皱眉望着齐衡手上那张婚书,轻轻吹上一把未燃尽的烟灰,那薄薄的一张雪绢便成了灰烬。

很轻,烧透了之后像是蝉翼一样的薄,却沉甸甸地压了齐衡一辈子。

 

“朕给你做主,当然是要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了。”

 

北国的风衰草低微,杨花横生。

正是三月,风絮漫天,温暖欢艳的好意头,宜嫁又宜娶的好时候,匈奴的王子伯力胸前实诚地别了一朵大红花,等和亲的车队等得望眼欲穿。

马车粼粼,齐衡一指挑开车帘,仔仔细细地望着自己来时的这条路。

 

江南到北国,能有多远?

其实算来没有多远,几月的车程罢了,慢慢的走总会走到,若是快马,或许一月就可达。

就是这么短的一段路,他走了整整十年。

 

从总角,走到如今,心机深沉,算计的自己鬓角都有白发了,不复当年好看,不知道那人还要不要自己。

那铁蛋不厚道,带我穿越回来的时间点没给我看他俩小时候的事。

伯力幼年时曾在中原当过质子,于齐国公府廊下见小公爷齐衡,一见倾心。

 

他赏的画是当年那个面红耳赤,中原话都说不利索的小质子稚嫩的墨宝,日光下莲子羹一般澄澈的小公子好奇的问:“你画的,这是西施?”

他结结巴巴地说:“不,这是你。”说罢又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你好看的。”

他逗的鸟,是他临行前送的幼小鹰隼。

他随手写诗练字,写他如火一般快要将自己烧毁了的相思,又丢进香炉烧掉。

这么多年,来往奏折,就是鸿雁传书了。

他将一个人藏在心上,藏的这样深,藏得谁都没有发觉,他舍不得去思念他,唯恐决堤,只有在苦的受不住的时候,偷偷的想一想他。

 

齐衡把我和铁蛋炸走的那一天晚上,见了草原的秘密来使,来使传话,言:“大王子说,君着实不必为我悖逆忠孝之道,此生得君深情若此,便也足矣,只要君言一句后悔,匈奴的军队不会踏过玉门关一步。”

 

齐衡笑答:“我早已为自己打好了棺材,也已交代族人,如若不测,便在城楼风口上将我烧成灰烬,来年春风渡玉门关,也总能与他相见,护佑他岁岁平安。”

 

“你当年走的时候,说我俩是'塞上牛羊空许约',不信我能做到,如今我来寻你了,你相信了吗?”

齐衡胸前别着和伯力别无二致的大红花,双眸含泪,笑的比我见他的任何时候都要温柔。

一对成年的鹰隼振翅高飞,飞于他们上空,久久缠绵盘旋,舍不得离去。

 

伯力亦笑出满眼的湿润:“我信你。”

 

我看着芳草连天中的两个人,跟那铁蛋说:“走吧。”

 

“你确定不再试试了?”那铁蛋精一脸的担忧,“我可要提醒你,下个时空显示的难度要翻倍,你不再把握下机会?郡主那边你还可以再努力努力。”

 

“努力你个大头鬼啊。”我翻了个白眼,“没学过物理吗?反作用力过强的时候距离加倍,再者了,没听见人家说吗?‘塞上牛羊空许约。’”

我叹了口气说:“今年好歹是金庸老爷子逝世,卖老爷子个面子吧。”

 

“你确定不是因为你一见到齐衡就腿软脚怂?”

 

“……你闭嘴,有种你上去干翻他。”

【五】

 

第四个世界黄沙漫天。

我们甫一降落在烫脚的黄沙之上,便远远地有一支迎亲的队伍走来,为首的人吹着唢呐滴滴答答,望上去十里红妆甚是壮大,风沙吹起喜轿缀了东珠的绣帘一角,新娘子一双手露了出来。

我如遭雷劈。

那双手虽然骨骼莹润白皙,然而骨节相对粗大,绝非是女子的手,脚就更不像。

这迎亲的队伍娶的是一个男子!然而周围人神色如常并无异样,甚至夸了几句这是谁家公子美貌无双好生养之类的话……

我好像明白那句“难度翻倍”是几个意思了。

这他妈是个ABO设定世界!男子间可以正常婚嫁的那种!!

 

红雪才是当真倒霉。

他到风沙蔓延的边城来,一开始真的只是为了买个包子。

奈何这时候我饿绿了眼睛,毫无良知可言,一颗石子撞了马家大小姐的马车,让他就此改变了命运,包子掉了不说,还被万马堂十几根银光闪闪的长矛齐齐钉在地上。

马家大小姐马芳铃气急败坏。

 

可她是个美人,气急败坏的样子也好看,一身红裙衬得她唇红齿白,不施粉黛也漂亮。

她一根鞭子指着傅红雪,发上的绯羽气得都要燃烧起来:

“你个流氓,强盗,登徒子,光天化日之下劫我的马车,你是想要干什么?!我一个弱女子孤身在外,你这是想对我做什么?!”

 

傅红雪无言的看了眼孤身无援的大小姐身后森森茫茫三千家丁,蹲下身去想要捡那个包子,却被大小姐一鞭子打了手背:“你个登徒子,突然蹲下来做什么,你你你,你为什么盯着我的胸口看,你离我的脚这么近干什么,你这个恶心的人,是不是想舔我的脚?!”

 

铁蛋精无言的看了我一眼:

“老大,你觉不觉得这马小姐不太正常这样子?”

 

我气急败坏的薅了那铁蛋的领子:

“你还敢说,你还敢说!你们游戏里面就没有一个正常的可攻略的npc吗?”

 

“姑娘,无论你相信不相信,但我真的是来买包子的。”

被五花大绑在刑架上的时候,傅红雪一脸面瘫地解释。

 

“哼,少诓骗我。怎么会这么巧,你来买包子,怎么会凑到我马车跟前,你长着这么张帅脸,说对我没有企图,我会相信吗?是谁告诉我品味这样差劲,只要是男的长得帅的我就会接受的?!”

 

傅红雪一脸的“卧槽她说的真的是汉文么为什么每个字我都听懂了可是组合在一起就像一个字也没听懂一样呢”的神情


这厢大小姐已经拿了根沾盐水的牛筋鞭子,红口白牙,檀口香舌,还颇为诱人地舔了一下:“今天,就让我来好好调教调教你。”

......这他妈都什么诡异的台词,我才刚刚成年好么?

马家大小姐是个美艳的女性坤泽,除了癖好有点诡异没别的毛病,不过她是个白富美,所以性格什么的无所谓。

 

我为了以防万一,还看上了温柔妖娆的舞女翠浓,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400金买了“鬼迷心窍”的神烟让她提着食盒去探监,简单而粗暴的开启了翠浓支线。

 

“你已经给他选了马芳铃,干啥还要让他勾搭翠浓?”铁蛋精对我这种潜心塑造大猪蹄子的行为非常鄙视。

 

“不,你不懂。”我打断她,“一条明线,一条暗线,这样万无一失,我认真总结了前两条支线失败的经验,就是因为没有选好好备胎。”

 

傅红雪过上了被白月光和红玫瑰同时关怀的幸福生活,白日里有美艳热辣的大小姐陪玩儿女王羞耻play,若是白日里玩儿过头了伤的重了晚上还有深明大义的温柔舞女给上药按摩,软语解花。

我看着先祖的滋润生活恨不能以身代之,这日子过的这么忙,总不会再弯了吧。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马家大小姐马芳铃什么都好,偏生有些小姐脾气,万马堂家大业大,有些脾气也不要紧的,偏生犯得不是地方。

这一日武林大会群英荟萃,马芳铃作为万马堂的继承人出席,要傅红雪做她的贴身暗卫,这也就罢了。暖场戏演的是一出《拾玉镯》,不知触动了这大小姐哪根儿神经,将自己手上的银镯扔在地上非要傅红雪给她捡。

傅红雪皱眉,她当是在自己家里,绣鞋一顶用上几分内力,轻易将这被穿了琵琶骨使不出内力的男人踹在地上。

 

这俩人一个跟犯了病似的非要他捡起来,一个跟吃错了药似的就非倔着不肯捡,动静闹得大了些,一把紫玉软竹的横扇护于他眼前:

“他也是个人,你们凭什么这样羞辱他?!”

 

眼前这人面若雅玉声似青莲。

我不记得这仙君是哪位先祖了,问题也不用看了,长得实在是太像齐侯爷了,也太像冯庸了,我长得也太像他了。

太过相似的血脉产生五官上的同化性让我一阵绝望。

 

好在马小姐没有让我绝望下去,大厅中很快响起她尖锐的声音:“我管教我自己的家奴,关碧海潮生阁的阁主何事?”

 

“家奴?马小姐那里可有他的卖身契约?此处还是碧海潮生阁的地界,这般辱人之事在下既然看到了,就不得不管。”

 

马小姐咬得一口银牙欲碎,“傅红雪我们走!”

 

“等下。”紫竹扇分毫不让,“你可以走,他必须留下。”

 

“真水阁主,你不要欺人太甚。”

 

“是姑娘欺人太甚在先。曹某也不得不得罪了。”

 

曹某。

曹无香是真水真君得道之前的俗世之名,铁蛋精如是解释道。这一番话说的可为格外谦逊了,奈何没有退让的意思。

 

我问铁蛋精:

“在这个世界的设定里,万马堂和碧海潮生阁的势力哪个大?”

 

“碧海潮生阁吧.......万马堂再厉害也不过是武林门派,而碧海潮生阁修得是仙道,真水无香年纪轻轻已经得道成为了真君。”

那铁蛋在令我绝望这件事情上从没让我失望过,“不过有一点你可以利用。”

 

“什么?”

 

“真水是个坤泽之身。”

 

“怎么,难道有规定坤泽不能带走乾阳吗?”

 

“那倒不是。”

上文说过,这铁蛋在让我绝望这事情上从未让我失望过,她眯起眼睛笑了笑:

“也就是对声誉会有点影响。”


果然我听得那边马小姐冷笑一声:

“我道是怎么回事,说一千道一万,原是阁主看上了我这家仆。早闻阁主坤泽之身,这把年纪春心萌动也是常事,也罢,这家仆虽生得好些,可这样的我万马堂何止成千上万,阁主若一早言明,我又怎会不舍得割爱。”

 

我在内心里仰天长叹成乌拉那拉宜修。

不中用了,不中用了。

 

你是女主角好么?有点自觉好么?不要这么快说出来反派的台词好么?

 

那碧海潮生阁的阁主闻言面色红一阵白一阵。

他似乎是从小教养很好的样子,未应付过这样的粗鄙之言,可是他受辱的模样真是好看极了,奶玉颜色的皮肤艳冶流动一层霞色,眉眼都因忍辱而活色生香,不复冷清的画中仙模样。

 

周围人已发出窃窃的笑容,他不太自然地一挥长扇:

“随你怎样说。反正人我是一定要带走的。”

 

我听见我三月来的努力碎的发出叮咣的声响,在秋雨里凄切的宛如寒蝉。

 

三日后。

碧海潮生阁。

月华如水,盈盈流转,回廊下静静飞舞垂落鲛纱帘,每一片碧玉帘压下面垂着一溜儿水滴子一般的银珠儿,小拇指大小的银珠其上镂空雕刻三十二仙草,江风如酒,暖鸭瘦金炉冷香薄薄,柔软旖旎。

 

红泥小火炉上炭焙着梨花白。

碧海潮生阁的阁主于月下抚琴,琴声流转如露草兰的蝴蝶,纤弱点滴萤火折入人间,袖口纹了云雁的花纹,就仿佛碧水映了雁影。

 

一对雪色的仙鹤悠然行于莲池,缠绵交颈,朱砂顶艳如梅花夺魄之色,雪衣娘尾羽软长垂落下来。

他抬起头,只见一个人影静静立在了帘外。

 

“谁?”

他皱起眉头却又很快舒展。

“雪公子。”

 

“是我。”

那人的声音一贯平板而冷淡,于草色迷离烟气交飞的春夜里竟显得有种模糊的柔和,眉色在帘后如墨色至深。

 

真水遥遥望一眼帘外那个被自己救回来清刀一般的男人,温然问道:“雪公子近日来伤可好些了?碧海潮生阁住得可还习惯?”

 

“已然好了许多,阁主无需惦念。碧海潮生阁很好,是我见过最好的地方。”

他不常与人交流的样子,说话往往词不达意,偏又语气惯然的深沉,教人无可指摘。

 

帘后真水隐隐一声轻笑,见他似乎要掀帘而入,又有些无措地低喝了一句:

“公子留步,请莫要再进一步了!”

 

“我只是想当面来和你道一声谢,思前想后,还未当面与阁主道谢,总觉内心不安。”

 

“雪公子的好意在下心领了。”

 

“阁主不方便相见?”

 

“.......”

他顿了半晌,苦笑道:

“考虑下在下的风评如何?咱们江湖儿女虽不拘小节,但在下终归是未嫁坤泽之身,深夜隔帘相见已实属不妥,若再逾矩,怕真是无颜见人了。”

 

傅红雪于帘外怔忡了半晌,仍是退了回去:“抱歉,是我考虑不周。”

 

这人是真的,一点儿人情世故都不懂啊。

真水叹道:“我无碍,只是还请公子也注意些吧。我一介坤泽之身,留公子居住于碧海潮生阁,外面已不知有多少风言风语,言我不知廉耻寂寞难耐,在下虽问心无愧,然……”

 

他的话吞吐一半,却忽然说不下去了。

 

问心无愧?当真问心无愧吗?

若是真的无愧,怎会弹错这么多音节,以至于曲不成调?

 

傅红雪不通琴艺,因此听不出来,他在他来之前,整个人心都是乱的。

他庆幸他听不懂,却也有些遗憾他听不懂。

 

“你不是这样人。”

他在帘外急赤白脸的辩驳,双手微微紧握成拳,显然是激动非常。一句话间又觉到自己失态,只有些急急的重复:

“你绝不是这样的人。”

 

真水大概是觉得他着急样子有几分好笑,又因饮了梨花白,有些慵懒的熏然,支着手肘望着帘外人,眸眼间有湿润的小星星:

 

“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与我才相识多久,如何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呢?我若告诉你,当日救你就是因为你生了副好皮囊,你又待如何呢?”

 

帘外人似乎是怔住。

良久寂寂无声,只有映在蝉翼帐上的星光如露水隐伏。

隔一帘见他清瘦线条,劲装裹出腰肢惑人,属于乾元的强悍气息渗入空气,无孔不入地将他包裹,近乎能让任何一个坤泽腿软。

真水正色直起腰身,正欲念几句清心诀,却听得帘外人轻声道一声:“好啊。”

 

他不由得愣住:“什么?”

 

“救命之恩,自该以身相许,理当如此。”那人回答得一脸耿直。

 

“你……”真水一句话被噎住,有些哭笑不得地抿唇笑道,“算了,当我什么都没说。我要抚琴了……公子请回吧。”

帘外那人眼神温和,如同忠实的狩犬:“我守着你。”

 

如水的琴声复又响起。

如揉潺潺银河之水,又仿佛风掠荷塘,像飞进衣角迸溅的点滴银色星光,是卢冬温雪,缝于月下的被子,置于人心口。

 

傅红雪一人一剑,抱剑斜倚在廊柱,听着那琴声,竟不由自主地慢慢睡着。年轻男人的眉目清邃如洗,安然间有孩子一般的稚气。

真水晨曦掀帘而出的时候望见这一幕,不由得暗笑,伸手为他披了件流云瑞草纹的外衣。

若是以上的一切还可以用兄弟情深勉强圆过去的话,下一幕可谓彻底戳瞎了我的双眼,将我侥幸的丁点希望劈了个粉碎——只见真水真君出神片刻,见四下无人踮起脚,将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落在傅红雪消瘦的侧颊。

远方云曦初起而霞光万丈,将人周身包裹出一层蒲公英一般毛茸茸的微光,晨曦中动情的真君,亲吻着的两个人……

那画面真是唯美,美就美在它美个屁。

我十分的暴躁。

眼见着傅红雪那边是不可能了,那双眼睛显是一眨不眨地盯着真水真君,其间发出的光波简直弯的不能再弯。有人时盯着,没人时也盯着,真水看他的时候盯着,没看他的时候也盯着,如此热辣直白的目光盯着一个未出嫁的坤泽,叫仙君都不好意思,自然也惹来不少非议。

可傅红雪不在意,看他那架势,只要不把他两个眼珠子挖出来谁都不能阻止他盯着真水。

 

“真水在这世界是不是有个未婚夫来的?”

虽然经历前面几世,我已经不太相信未婚夫妻这码子事。然而事已至此,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

这个世界似乎待我不薄。

真水的未婚夫名叫慕容明珠,是江湖第一首富。

真水无香收留傅红雪这个乾元一事江湖上传的沸沸扬扬,这哥们坐实了铁绿帽子王的名头,憋到现在没有出场的理由似乎也是一直在外面花天酒地泡女人的缘故,也就睁只眼闭只眼。

 

无巧不成书。

恰逢这时候真水的父亲,老真君下马车跌了一跤,原本老人家只是喝多了酒,睡一觉没事儿了,我把病历偷了出来,大笔一挥给改成了性命垂危,非慕容家的天山雪莲不能救治。

铁蛋精说我像个童话故事里的恶巫婆。

我不是,我没有。我气急败坏道,并且说即使如此你也是从犯。

 

“你就没有爱过什么人么?”

林风那张憨厚得让人想打一拳的俊脸在我眼前一闪而过,又狠狠被我抹去。

 

清高如琼林雪的仙君堕入尘泥,携了仆从厚礼,拜访慕容世家雕金砌玉的俗气楼宇,挨了慕容公子足足两个时辰的谱之后,潘腰一折,请他求娶自己。

这一路风尘仆仆,难掩珠玉生光之色。

 

慕容明珠望着眼前淡淡衣衫楚楚腰,这门亲事是他们父一辈定下的,如今以真水的修为还要攀上本就勉强,为此没少被人说闲话,他心中本气闷,在自己未婚妻眼前从来都抬不起头,如今滋味只觉十分新鲜。

 

他恶意地一拽那人手腕,揽着腰肢将人搂在怀中,鼻尖对着鼻尖猥琐的嗅了一嗅:

“我们慕容家虽然不是什么的名门望族,可到底是清清白白的好人家,你和那个被你捡回来养在家里的乾元平日里如何我是不管,被标记过的坤泽我慕容明珠是万万不会要的。”


“我们之间.......关系清清白白,绝无像慕容公子说的.......”

腕上一时吃痛,陌生的乾元气息毫不温柔地包裹过来,令他喉口恶心浑身发冷。他不欲在外人面前露出弱势的神情来,遂说了一半便抿唇不语。

 

“众口烁黄金啊。”

慕容明珠长叹道,指尖不怀好意地自腰间滑下,隔着紫袍玉带流连于绵软臀尖,轻佻地缠绵至臀缝,至腿,至腰眼腕间,敏感之处未有一处放过。

他没那个胆子婚前标记了人,不过美色送上门来,不吃些豆腐便不是男人了。

 

“真君也拿出些诚意,让为夫好好检查一番吧。”

诱人耳珠于眼前微颤如凉玉梅花糕,轻轻一咬便染上红霞,煞是好看,身子也一颤一颤,兔子般的可爱。

如此青涩的反应,仍是处子无疑了。

 

傅红雪赶到的时候,那人正在试嫁衣。

漆火一样的,丹枫一样的嫁衣,纯正又浓酽的红色仿佛飞金羽织流霞落雨,自那人清瘦的腰肢垂下宛如蔓延柔软的火焰一般,用蹙金羽线的绣法结作连绵不绝的石榴花图样,华贵非常。傅红雪被眼前热烈的红焰灼伤了眼睛。

石榴,寓意多子多福,吉祥欢好的兆头。

那人回过头来,发冠未束,青丝披散的模样,在他眼里依旧美不胜收。


 

傅红雪声音深沉哀痛,双目血红:

“你要成亲?!”

 

真水凝滞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神色颇为恍惚,吩咐左右要为他盘发的侍女道:“你们先下去吧。”

他的唇齿间有浓重的梨花白的味道,见他生气也只会笑,笑的满目明媚灿烂,软软的环圈了上来,温暖的酒香绕在了他耳边。

傅红雪有些无措的感觉到他醉了,只得扶住他软热的腰肢。

 

他问他:“我穿嫁衣好看吗?”

傅红雪攥着他的腰,像是攥着自己的一辈子,恨不得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的那种抱法儿,我上一次见到,还是罗浮生抱冯庸,齐衡抱伯力。

一般两个人这么抱在一起,就很难再拆开了。

 

傅红雪答非所问,一双眼睛里只有穿着火焰一般嫁衣的真水,于是那双目也像要烧出泪来,他咬牙道:“你不要与别人成亲。”

 

真水饮了酒,像温温软软的小动物:“我不嫁给他,难道嫁给你么?”

见那木头一样不解风情的男人又愣住不说话,真水忽然有些理解了马芳玲成日里拿大鞭子抽他的心情,确实可恨。

他抬起金线蹙羽的衣袖压下眼底的雾气,有些自嘲的笑了两声:

“他能给我天山雪莲,你能给我什么呢?”

 

“……能给你什么吗?”傅红雪垂首喃喃重复道,“马芳玲当初也问过我同样的问题。”

 

“你拿我和她相提并论?”

婚娶的时节严丝合缝地安排在坤泽的信期。信期的坤泽本就易情动易动怒,真水红袖一甩宛如落下的枫红:“你给我出去,离我远点!”

 

他不扯还好。一扯间傅红雪恐他伤了自己,下意识地将他手腕握在手里,宽大的嫁衣袖子向上数寸,露出一管汝窑般莹白的腕子来,冷香盈满了鼻端。

那是属于坤泽的信香,如同打破一个储满香膏的小瓶子一般,起先是水莲花的清寂渗上一点甜腻,蔷薇香,瑞脑香,浮凸玲珑芙蓉晶白枝蔓,像一场潮湿的热雨一般将他包围。

傅红雪的眼神登时就变了。

 

真水也有些慌了,被空气中陡然爆裂开属于乾元的气息震撼得腿软,有什么事情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如同滑落指尖的银珠子一般,落入如意花纹的地毯中,再也寻不回。

他说,你别碰我。

他那声音里有水意,有潮湿的热雨,有蜂蜜,唯独没有几分真心。

昨日里被陌生乾元轻薄的屈辱涌上信期里脆弱的神经,一时间只觉得铺天盖地的委屈,身侧乾元的气息如此熟悉,令他安心,仿佛羽毛覆在伤处新生出来娇嫩新肉,有些痒有些暖,搔在人心底生出了渴,往人心里钻。

 

傅红雪已然上前含吮住了他的唇。

契合的乾元与坤泽如同水与春泥,于鱼水之欢上无师自通,常年握剑带着薄茧的修长指尖温热流水般摩挲他身后两弯绵软垂桃,自春缝滑进去绵汁如水。

年轻青涩的紧致身体,空山新雨一般的气息,推拒着他又不舍他的手臂,离开他一点点,就怕冷一样的往他怀里钻。

傅红雪没有忍住,一把横抱起他将他抱入红帐内。

 

年轻的剑客俯身,掰开蜜桃的缝隙吮进去。

他前半生过的艰苦,尝过干净鲜美水果的机会少之又少,大漠风沙蔓延,结出的桃子往往又青又小,辗转到他手里还带着尘泥,如今如久旱逢甘霖,自然,教他渴的不行,顾不得品相温柔,吮得急切又下流,惹得那只剩一袭亵衣的仙君羞涩,在他怀中如尾银鱼一般的挣扎,却被他扣住了腰肢。

 

原是这样软,这样好的东西,教他不知道怎样去疼爱怜惜才好,盈在他手中圆润白皙得像一汪满月,软的要化掉,还有雨期丰沛的汁水,埋在堆雪深处品红娇艳的一簇软蕊,像盈在桃尖儿上的嫩红,最是甜美,勾得他舌尖不受控制地深入,深入,搅出更多甜美的汁水……

见他落泪傅红雪愧疚地想,我不是存心要欺负他的。

被风雪浸泡的久了的冷硬骨骼陷进了温柔乡里,再不可自拔,难怪人都说美人膝英雄冢,百炼钢都能成绕指柔。

 

我叫章远,我现在感觉不太好。

“WOC你们要不要这么随便就开始啊!”

我对着那边旖旎低垂的鲛纱帐子无语凝噎。虽然早估计到了会是这么个走向,可是前几个世界无非小清新的给我露了个相携的背影,或者伞下的亲吻,没给我上过alive啊我的妈。

 

红浪被翻,莺声浪语不绝于耳,水泽缠绵之声阵阵,伴随着莲花与松柏水乳交融的香气,一阵一阵地拍打过来。

“啊啊!雪,雪公子……不可以顶那里,别,别顶得那么深,”我听见我先祖带着水声微微哽咽的声音,似乎像是讨好一样的在亲吻某人的声音:

“等成亲……至少等成亲以后好不好,不要,不要进去……”

 

“可是都已经被顶开了……”傅红雪一贯冷清的嗓音压抑着低沉的颤,“一吸一吸地吮着我,好可怜的……”

 

“不要说,呜……不要再说了……”

 

我还是个孩子。

有人记得我还没成年吗?


“好了好了我知道这对儿不行了,”我有些手忙脚乱地拽着铁蛋精的袖子,“给我切一下,换!”

恰好这时候那铁蛋精的手表滴滴地响了起来,她抬腕一看,对我说:“恭喜你升级为金牌用户,获得60KB的穿越流量大礼包……”

 

“什么意思……”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基于您一直以来的不懈努力,历史监督管理局决定附赠您三天的穿越大礼包。”

 

“说人话。”

 

“我们在观赏完结局之后,可以在异世界再待上三天啦!”铁蛋精冲我拍拍手,“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我被着个惊喜差点儿没吓晕在地上,“那我们出去呆着,男人滚床单有什么好看的。”

 

“啊这个也不行哎。”

 

“为啥?”

 

“因为经费有限的缘故,我们只能在离原地不远的地方活动。”铁蛋精拍拍我的肩安慰我道,“放心,你祖先再厉害也不可能一滚滚三天吧。”

 

后来铁蛋精告诉我,那只不过是她为了安慰我所说的善意的谎言。

因为傅红雪,他就真的这么着着实实地滚了三天。

刚刚欢好的乾元和坤泽本就难舍难分,在得知有人于真水父亲病历上造假之后更是没了忌惮,而铁蛋精所说的“不远”其实是离真人不能太远的意思,我们这两个虚无的魂魄被正主身上所带的灵力磁石所吸引,被吸来吸去,围观他俩在回廊,在湖石边,在温泉,在花园的假山后,滚得缠缠绵绵。

 

第三日,云雨初歇。

听得真水声线沙哑的叹息:“你这是强迫,你知不知道。”

话是这样说,可那声线深处挑着的甜意如何能骗人,被乾元浇灌后的坤泽周身散落妩媚,连枝合欢的薄毯自腰间水一样的滑落。几日的欢好让那木头样的男人也开了窍,手指探入他身后那柔软的口搅动出清越水声,深沉声音里添了笑意:

“我虽孤陋寡闻,却也从未听过这样的强迫。当然阁主硬要将我绳之以法,我也是没办法的。我常听漠北的汉子酒醉后念叨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原是有道理的。”

 

真水轻声骂了句不害臊,手指抚着他眉眼叹道:“雪公子,你可当真是害苦了我了,慕容家是不会要一个破了身子的坤泽的。”

“既是如此,左右再贪欢些,也是无妨的。”

傅红雪簌簌而动,像欲求不满的豹子,红帐当中传来这三日来从未断绝的润泽水声,和真水没有一会儿便软着湿漉漉的鼻音求饶的声音:

“雪公子,雪……慢点,慢……嗯嗯……”


【六】

 

到第四个世界我明显有点儿力不从心,摆摆手跟那铁蛋精说算了吧,不然打道回府吧。

“可是……巡游时空大礼包,不体验完是不能回去的。”铁蛋精绞着手指,显得很为难的样子。

我连抬起手臂都困难,而且说句不好意思的话,我看了三天的活春宫,目前有点儿硬,虚得很。

我如今强烈怀疑她是林风派来的奸细,故意来整我的。

 

第四个世界天气不太好,天空混沌一片。我们到那里的时候恰逢山火降落,大团的浓烟滚滚烧着硫磺,山下麋鹿兔子还有只有在博物馆里才能见到的上古生物跑得满地都是。

 

“这是什么世道?”

虽说流火砸不到我,可擦着脸颊而过仍是让人心惊的,我咬牙切齿地问眼前的铁蛋。

 

“上古时代。”

 

“刚刚傅红雪那个还不够上古?”

 

“这个是上古的上古时代。”铁蛋精拿出小本本打了个勾。

 

不一会儿我便找到了我要找的人。

在这么个世界找人其实是非常容易的,极目所望大多数是爬虫类和修习未完全的仙灵,连女娲都是半人半蛇的妖怪,能找到个幻化出了手脚的人物可不容易,更何况那人还生的十分的俊秀悲悯,一袭青衫曳地,微微含笑间万物生光。


我听见他说:“哎,小孩,你是个鬼王吧?不是能驱使低等的鬼族吗,那东西为什么连你也咬?”

我和那铁蛋都愣了下,才知道他这句话并不是对我们说的,不由得就往身后看去。

这一看险些被吓出了魂魄:那是个黑发黑眼的少年,纤弱的手臂正按着一个满头脓包的丑陋怪物的残尸,细细的血珠儿喷出来落到他素净的脸上,像雪地上开出的红梅。

 

这少年虽然生的美貌清秀,但他面无表情的坐在被血水染红的溪水里,细嚼慢咽的啃着怪物尸体的模样,实在是不能更令人毛骨悚然的了。

 

可眼前那个带着斗笠的青衫仙人显然一点不害怕的模样,反而温温和和地问他:

“有名字吗?你叫什么?”

 

“……嵬。”

 

“哪个嵬?”

 

“……山鬼。”

 

“应景,只不过气量小了点,你看这世间山海相接,巍巍高峰绵亘不绝,不如加上几笔,凑个巍得了。”

 

我当时并不知道,那个地方便是夸父埋骨之地邓林,彼时只觉得四下幽暗,瘴气横生,四下亡魂流溢,发出灵魂深处的哀啼。

那个青衫仙人的出现,如同混沌一片的蛋壳中裂出少许的光丝,于是才照见了青山绿水,才有了万丈红尘。

一身粗布衣裳的黑发鬼王眼中满是蒙昧,没有爱恨混沌,偶尔会浮现出鬼族本性里的暴戾,青衫的昆仑君猝不及防地映入他漆黑一片的眼瞳,如一汪柔和颤动的溪水,映出的光如琥珀,如焦糖。

 

上古世界设定过于诡异。

我发现我在这个世界什么都不能做,这个世界的生物构成太过基础,刚分公母未分男女,要找个性别为母的生物还着实不容易,要费上个两三天。

我开始啃着手指盘算怎么把女娲和昆仑放一块儿凑合凑合。

 

不过我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毕竟这两个神仙这会儿看着实在是太忙了,糟心的破事儿一大堆:今天是祝融和共工打起来塌了不周山,明天是天上破了一个大窟窿天河水倒灌,再上去给人添乱似乎着实有点儿不厚道。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

不过我渐渐发现似乎也不用我做什么,我没看出昆仑和那小鬼王之间有什么像其他几个世界那样暧昧得可以拉丝的情愫,按照那铁蛋的话说,这对HE不了,何况这个世界还在逐渐的陷落,自女娲补天的一角开始不住的崩塌。

 

昆仑山自某一年冬天开始终年下雪,雪花晶莹轻柔,却万年不化。

人间天道崩乱,而厉鬼横行。

我看到昆仑抽出自己银色的筋,一口温热的心头血落在鬼王白皙掌心,在已经日夜颠倒的天地间,像是幽冥地狱里开出的一朵孱弱红莲。

我看见鬼王跪在昆仑山的雪地里,捧着那盏外壳晶莹的镇魂灯,发出野兽幼崽一般的哀哀嚎哭。

 

鬼族是没有泪水的,即使是外人看来,他蜷缩在雪地里的瘦弱身影,也是愤怒的成分要大一些的,就像兽类发性,不久就会忘记的。

只有喉头是苦的。

真苦。

人世怎么就这么苦呢。

——当你开始觉到苦味的时候,你便有了人性。

 

生来就什么都没有的,从开始没有,到最后都没有的,是石头。

一开始有了,最后没有了,那是佛。

如果从一开始没有,最后又有了呢?

 

昆仑以身殉大封,以自己一条身家性命,一根银筋,一束魂火,给蒙昧未开的鬼王嵌了一颗属于人的心。

可惜无人为他做贺,连昆仑自己都没有遵守当初的约定,看他的小美人长成大美人。

小鬼王最后自喉咙中嘶喊出点点的血珠子,落在大雪中,星星点点,红梅一样的漂亮。

仿佛一屏雪中织锦,为贺他成人。

 

当我张口欲说什么时,这个时空便结束了。

铁蛋精似乎是对我心怀愧疚,或者是十分的尽职尽责,又带我去了几个平时时空,也就是一般所说的平行宇宙,虽说改变效果远不如直系亲属来的干脆,然而或许积少成多,会有点作用。

于是我们又依次围观了病娇腹黑末代帝王朱厚照和冷清忠犬裴文德的痴情虐恋。

民国霸道军阀迟瑞和温润人妻教书先生牧歌的金粉往事。

现代狂拽总裁樊伟和 gay club当红头牌舞男杨修贤的琼瑶黄金八点档豪门恩怨。

软怂话痨费犬冯豆子和女装大佬高冷警探韩沉的乡村爱情。

 

最后有一个时空,阳光依次破开,鸟语花香,露珠滚动。

转世而来的昆仑君踩着机车叼着棒棒糖,一脸痞帅的笑容,拎着一个鸡仔样的炮灰停在龙城大学的校门口处,那模样就像久别重逢。

戴着眼镜的男人怀中捧着书本,水墨画般的五官,眼尾上挑间,有股清极至妖的气韵。

他望着他,阳光倾泻了一地,眼神有些错愕。

 

“你好,我姓赵,先生贵姓?”

 

“免贵姓沈,沈巍。”

不知有谁打了个响指,摄影机和菠萝板井然有序的撤下,导演喊了声cut,那方才桀骜不驯的赵处长一秒出戏,瞬间换了气质,像个撒娇的大男孩一样绕着那戴眼镜的男子的腰团团打转:

“龙哥龙哥,我刚才演得怎么样,有没有被我帅到?怎么样有“一见钟情”的感觉吗?有“心口小鹿乱撞”的感觉吗?”

戴眼镜的男子一脸头疼地宠溺微笑:“有有有有,爱上你了,啊。”

 

一时间无数的光阴流转,几个时空散落作清晨花叶上的露珠。

我想,大概是有金刚大力的神明,在保佑着我祖上的红线,这力量如此的强悍,蒸不熟煮不烂,海枯石烂,斗转星移,时间都未能腐蚀。

 

我看了远方笑闹的人良久,转头对铁蛋精说:“走吧,送我回去吧。”


“你不再继续试了?”

 

“试你个大头鬼,我是看出来了,你根本就是敌国派来的奸细。说吧,我妈到底拿什么贿赂你的?一锅猪肉炖粉条?两锅猪肉炖粉条?”

这年头,连铁蛋精都坏得很。

 

【七】

我回到现实世界的时候正值黄昏。

我有些晕眩,大约是穿越之后的后遗症。玉兰和云朵形状的路灯一盏盏的亮起来,散落柔白的微光,校园路上我看见林风冲我跑过来,身后的云彩宛如一锅烧开的沸霞,他停在我眼前,满头的汗珠。

他隐忍再三,还是没忍住上前一把紧紧抱住我,有温热的水珠流到我脖颈。

 

“我找了你好久好久。”

 

“你不肯出现,是为了躲着我么?……”

 

“我不会强迫你跟我回家的,你还不知道么?”

 

“你要是不想见到我,告诉我就好了啊,没有必要消失,我就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的啊……”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一直以来,我明知道你不喜欢我,却还是想努力试试看,做了好多荒唐事,让你烦心了……”

 

“不要离开我,好么?我不会再打扰你了,只要让我看着你就好……”

他结结巴巴,前言不搭后语地说了一大堆,我看着面前脸色通红的这个傻子,忍不住上前踮脚轻轻在他面颊上点上一个吻。

“笨蛋。”

他愣了一下,脸色红的像软脚虾。

 

天边最后一缕光亮被巨大的铅灰色云彩收拢其中,四下有柔和的鸣蝉,我的手被林风牵在温热的掌心,慢慢的走着这条我们从小走过无数次的回家路。

 

“章远,所以你真的愿意跟我回家?”

他还是结结巴巴。

 

“只要不让我穿绿旗袍,一切都可以商量。”

 

“我不会的!”他信誓旦旦,伸出三根手指指着天,又有些迟疑的问我:“你是怎么想通的,我……我没关系的,并不想强迫你……”

 

玉兰形的灯散落无数水一般柔和的银晖,我看着身边这个自打认识我就喜欢我的傻子。

我想说,没什么。

就是很忽然的觉得,和你这么一起走在路灯下,挺幸福的。

没有硝烟,也没有迫害。

你不用舞刀弄枪,我也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中二屁孩,都没什么责任,相应的也没什么担当,更没有一个地球需要我俩去拯救。

母亲唯一的烦恼,是要如何把我绑进你的洞房,而不是如何将我们分离。

没有面目狰狞的反派,也没有争奇斗艳的心机绿茶。

你看,你喜欢我,喜欢得认真且怂,从一而终。那我,也只想简简单单的和你在一起。

 

可这些话怎么能说。我扬起了属于基佬的骄傲头颅。

“因为你傻。”

 

“啥?”

 

“好话不说第二遍。”

 

你以为这一切就这样结束了吗?

天真。


“话说章远,前两天我下楼给你摊煎饼的时候有个叫什么……历史监督管理局的来找我,说我中了一等奖,送了一张去无人岛的情侣机票,我们要不要去那儿度蜜月?”

 

“……你说啥?”

 

我叫章远,今年十八岁。

年纪轻轻的我,已经患上了腰肌劳损,一切归咎于如今在我床前端茶倒水的这货。

我幼年时曾经看林风一个人干倒三个孩子王的时候,就该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也是为什么我一直拒绝这门亲事。

为了逃避少年就患上腰肌劳损的病痛,我做出了许多可歌可泣的不懈努力,虽然最后仍是失败了,但我的精神合该铭记,以警醒后人。

 

我依然恨这被安排得过于明白的命运。

并且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铁蛋精。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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